机器全面取代人力的趋势已经越发明显,任何机械化、重复式的劳动都将被机器取代。目前,无人汽车以及无人机的出现仅仅代表了一个开端。在未来的 “机器纪元” 中,我们将何去何从?我们的工作不断蒸发后,整个社会又会呈现出怎样一种全然不同的局面?工作到底对于社会,对于个人意味着什么?本文全面探索了科技与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并且得出答案:机器全面主宰的未来也许并不值得让人们过分担心,那甚至代表了一个更加值得向往的世界,人们所应该做的只是提前准备好而已。至于需要做哪些准备,看完本文你就心中有了答案。
对于美国人来说,「工作即将走向终结」这个概念似乎还是属于未来学派谈论的话题,但是回望我们的历史深处,在俄亥俄州有一个小镇,杨斯镇,曾经离那个终极状态靠的特别近。它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真的属于一片四处再也寻不到工作的「寂静岭」。对于那里的居民来说,记忆就更加深刻,他们会不约而同的指向一个精确的日期:1977 年的 9 月 19 日。
在 20 世纪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杨斯镇的钢铁厂承载着无数美国中产阶级的美国梦。它让无数人获得了一份中等收入,并且在这个城镇中房屋所有率也是排全国前列的。但是,当二战结束后,制造业的重心逐渐向海外转移,杨斯镇受到了重挫。在 1977 年 9 月那个灰蒙蒙的下午,杨斯镇的报纸和电台都宣布了当地 Campbell Works 钢厂关闭的消息。在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整个城市丢蒸发了 5 万个工作职位,以及制造业高达 13 亿美金的工资。这次经济重挫是如此的严重,以至于专门有一个词:区域萧条(regional depression)就是专门用来形容杨斯镇的。
杨斯镇已经不复当年的美好,而这种影响并不仅仅是来自于经济上面的打击,更重要的是心理和文化层面的土崩瓦解。社会笼罩在压抑沮丧的情绪中,婚姻暴力、自杀等事件频频发生。当地心理健康中心的接待量在十年内上涨了三倍!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该城市甚至一口气盖了四座监狱,这种速度简直闻所未闻。这段时期内在市中心几乎没什么大的工程建设,要说有,就是那个专门为纪念曾经辉煌一时的钢铁产业而修建的博物馆。
去年冬天,我专门前往俄亥俄州,去采访那里的人们,想问问他们如果有一天技术真的全面取代了人们大部分的工作,整个社会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我这么做是因为杨斯镇慢慢的变成了了全国劳动力下滑的缩影和样板,在那里,20 世纪的中产慢慢的变成了博物馆的展品。进一步的,我们那机器主宰的未来,那个遍地寻找不到工作的未来是否会如杨斯镇一样呢?
杨斯镇国家大学有关劳动力研究的教授 John Russo 这么说道:「杨斯镇的故事就是美国的故事。它告诉人们当工作逐渐消失,文化衔接的纽带也就此破裂。与经济衰退相比,它所带来的文化层面的崩塌所产生的影响更加重大。」机器纪元:当工作逐渐消失后
人们对于机器顶替人类工作的担忧从很早时候就出现了。人们一边希望机器能够解除人们繁重的劳动,一边又担心它们直接就夺走了我们的饭碗。这是一种复杂纠结的心绪。曾经在大萧条时期,经济学家 John Maynard Keynes 预测技术的进步将在 20130 年实现一个星期人们只需要上 15 个小时的班;同样在当时,当时的美国总统 Herbert Hoover 收到了一封警告信。信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形容工业技术就是一只「弗兰肯斯坦怪兽」,它将彻底颠覆制造业,并且「吞噬我们的文明」。
在 1962 年,美国总统 John F. Kennedy 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人类有足够的才能发明出机器,让人们能摆脱工作,那么人们同样也应该有才能让人们重返工作。」但是两年后,一个由科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所组成的委员会向 Lyndon B.Johnson 发表公开信,称「数字革命将带来一个满是穷人,无技能者、失业者的国家。在这样的国家中,人们要么没办法找到工作,即便是找到了工作也不足以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
但是接下来,劳动市场的表现打了这些人的脸,甚至于到了今天,劳动市场上的一些数字也充分说明以上内容完全是危言耸听。失业率如今堪堪只过了 5%,2014 年还是本世纪迄今为止工作增长表现最好的一年。曾经有个寓言故事叫《狼来了》,故事中的男孩子屡次喊着狼来了,到最后人们不信,然而狼最终来了。这一次,好像不少人都在喊着「大家快跑啊!机器人来了!」故事的最后似乎那个机器人永不会到来……
机器将终结掉工作的论点,很容易让人想到那个著名的「Luddite 误区」。机器纪元:当工作逐渐消失后
曾经在 19 世纪的英国,工业革命来临之前有很多工人主动将机器砸碎 (如上图所示),就是担心这些机器会彻底砸了他们的饭碗,让他们没办法谋生。但是后来的一切也证明了他们当时的举动是非常愚蠢的。如今不少人再次对机器人投来了怀疑担心的目光,甚至有一些素来以冷静为特点的经济学家都认为其实「Luddite 误区」并没什么错,它只是过早的出现了,它更应该指向的是这次马上就要来临的机器人革命。
就拿曾经的财政部长 Lawrence Summers 来说吧。他于上世纪 70 年代初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在当时,很多经济学家看到有人说「哎呀机器人会夺走我们的饭碗!」,会对这些人嗤之以鼻。然而到了 2013 年的 7 月,Lawrence Summers 在一次经济学峰会的演讲上这么说道:「曾经我觉得『Luddite 误区』没什么值得争议的地方,这本来就是错误的啊。那些坚定的拥抱科学技术进步的人才是正确的。然而到现在,我自己开始有一点动摇了……」
首先让我们搞清楚到底「工作彻底终结掉」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它具体代表怎样的含义?其实,它并不代表某种立刻就能兑现的完全失业状态,也不是美国人有可能是在接下来的 10 年内所面对的高达 30% 甚至 50% 的失业率。更接近真相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技术以一种缓慢且持续累进的方式,不断的压低工作的价值和门槛,这里的价值和门槛用工资来体现,同时,它还将降低年轻人中全职工作人数的比例。并以此重新构建出来一种全新的社会。那种曾经认为工作将居于一个成年人生活的核心地位的老套观念在被社会中绝大部分人抛弃。
人们喊这个狼来了喊了三百年了。目前有三大迹象能够证明这匹「狼」,也就是即将占领我们工作岗位的机器大军就在不远的地方。首先是正在发生的,资本对劳动的压倒性胜利,其次是沉默的劳动人民的悲催境况,最后是信息技术那无与伦比,精妙灵巧的魅力。
科技开始取代人力的第一个我们大家可以预见的结果就是劳动力的下降。劳动力本来是经济稳步的增长的发动机的。事实上,这样的迹象目前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了。工资在美国经济总产出的比例在上世纪 80 年代缓慢下滑,然后在 90 年代有所回升,然后在 2000 年之后持续下滑,并且在 2008 年的大衰退后进一步加速。目前,它已经站在了自 20 世纪中叶以来的最低点了。
有好些理论来解释这种现象,这中间还包括了全球化理论以及工人议价能力的减弱。但是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学家 Loukas Karabarbounis 和 Brent Neiman 得出结论,这种工资支出占经济总产出的比例不断下滑现象,一半都是来自于公司使用电脑和软件来取代工人。在 1964 年,国家最值钱的公司是 AT&T,换算成今天的币值,价值高达 2670 亿美金,雇佣了 758,611 名员工。如今通信业的巨头 Google,价值高达 3700 亿美金,但是只有 55,000 名员工。这是 AT&T 在他鼎盛时期所拥有的员工数量的十分之一!
工作的悖论就在于:很多人都讨厌自己的工作,但是如果让他们什么都不干,他们会更加的无所适从,悲观绝望。
年富力强的美国人(这里指的的是 25 岁到 54 岁之间)所占劳动力的比例从 2000 年开始就不断在下滑。如果单就男人来说,这种下滑态势出现的更早一些:自从上世纪 70 年代开始,25 岁到 54 岁美国男人中要么无业,要么处在正在寻找工作中的人数到现在为止已经翻了一倍。如今,每六个年富力强的美国人中间就有一个是无业状态。这就是经济学家 Tyler Cowen 所说的关键数据,解释了目前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深层次问题。
经济学家也解释不清为什么现在男人们都开始不工作了。其中的一个解释就是科学技术使得那些曾经适合男人们的岗位消失了。从 2000 年开始,制造业领域的工作岗位已经消失了将近 500 万,或是说 30%。
那些刚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的日子也过的不是很轻松,通过种种数据评测都得出这同样一个结果 这已经是经济复苏的第六个年头,目前大学生中兼职的比例仍然高过 2007 年的水平,甚至高过 2000 年的水平。这种兼职工作不仅仅发生收入相比来说较高的职位,诸如电子工程类的职位,它已经向下扩散到了端盘子的服务生全都使用兼职人员。现在慢慢的变多的人追求高学历,但是目前刚毕业大学生的工资跟 2000 年相比下降了 7.7%。从更加宏观的角度上来看,劳动力市场似乎要做好接受越来越低的起始工资的准备了。也许 2008 年的经济衰退会加剧这一现象,让我们对其过度解读。但是不要忘了,很多态势都是在 2008 年以前就慢慢的出现了,并且它们均指向一个工作机会不断减少的未来。
还有一些人对「机器终将取代人类」的看法并不是很同意。他们说现在确实出来了一些新的科技玩意儿,就比如药店里面安装的自动售卖机,但是它们并不可以真正取代收银员的地位。这固然是有一定道理。但是你要知道,任何一个企业的老板,他们都一边需要着员工,一边放置着机器,他们决然不会在某个时点,彻底就将自己的生意完全让机器来处理的。这种适应需要经年累月的过程。曾经在上世纪 60 年代和 70 年代,机器革命出现在工厂,但是直到 1980 年制造工厂里的雇佣人数还在不断上涨,然后才是断崖式的滑落。英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家 Henry Siu 表示:「同样的,上世纪 80 年代就已然浮现了个人电脑,但是你在当时根本看不到任何办公室和公司遭受影响。直到进入了九十年代,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技术开始不断侵占办公室的空间。所以在今天,我们正真看到了那些自动贩卖机,我们甚至看到了即将出现了无人汽车、无人机、还有仓库里搬运货物的机器人。我们看不到这些玩意儿对我们的生活会造成什么影响。原因其实很简单,这还不到时候。整个产业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的,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人力肯定要充当缓冲过渡性的角色。当然,那一天人类即将被机器冲刷掉的剧本会再次上演的,就跟之前两次一模一样。
一些分析师,评论员觉得我们人类是有人性的啊,这是机器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深信人类所具备的深层次的热情、直抵灵魂深处的理解力以及创意精神都是机器无法模仿复制的。但是 Erik Brynjolfsson 以及 Andrew McAfee 在他们的新书《第二次机器时代》(The Second Machine Age)中这么说道:「电脑是如此的强大,充满变数,以至于你如果从此处开始遥望十年后的未来,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谁能在 2005 年,也就是 iPhone 推出的 2 年前想到 10 年后的今天,智能手机的出现甚至危及到酒店岗位的存在?谁能想到房子的出租人能够在 Airbnb 这样的平台上成功的直接对接租客,从而彻底取代了酒店旅馆的作用?谁又能在 2005 年就想得到 10 年后的今天,有一家搞搜索引擎的公司开发出来了一款无人自驾驶的汽车,很快就将让司机这个词烟消云散?要知道,无数美国男人可是靠司机这个岗位养家糊口的啊!
在 2013 年,牛津大学的研究者预测机器将在未来的 20 年时间,取代了全美将近一半的工作。这样的预测无疑是非常大胆的。但是在这本书中所举的一些工作例子还真的是有点儿保守,不符合目前的现状。举个例子吧。牛津大学的研究学者在书中写道:心理学家肯定是机器取代不了的职位,但是一些研究发现人们如果在治疗过程中面对的是一台机器,也许会更加愿意袒露心声,因为机器是不会具有道德评价。病人在医生面前张不开嘴的问题,也许 Google 以及 WebMD 能够为他们提供答案。当然,这并非是说这一次心理医生即将惨遭如纺织女工一般的命运,但是我们通过这一个例子就能了解到:计算机将会以多么轻而易举的方式入侵到那些曾经被认为是只有人类才能长袖善舞的领域。
三百年来,科技的发展从来就没一天停下脚步。然而人类从来就没出现大规模失业的状况,或者被牢牢绑定在机器上面。但是为了指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些,一些经济学家举出了一个消失多年的岗位,它是美国经济历史中仅次于人类重要的生物:马。
好几个世纪,人们创造了各种科技让马变得更具有生产力,更具有价值,比如它能在农田中犁地,能在战争中冲锋。很多人都觉得一些互补性的科技发展能够让这个动物在农作以及战争中变得更有用途。但是这些人的愿望都一一落空。后来出现了拖拉机、汽车以及坦克,让马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当拖拉机在 20 世纪初的美国农田上铿铿作响的时候,马和驴子的数量开始直线%。
人类当然还是跟马不一样的,人不是仅仅能够奔跑、背负、以及牵引。在很多办公室中所要求的技能其实完全调动不起来人们全部的才能智慧。我们不得不承认,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枯燥无聊,重复性极强的,甚至也极易上手的。在美国,最常见的四大工作岗位分别是零售行业的销售业、收银员、餐饮行业的服务生以及办公室文员。这四个行业囊括了 154 万人,占整个劳动力市场的 10%!如果还不能理解有多少人,那么可以这么说:它的数量是德克萨斯州和马萨诸塞州劳动人口加起来的数字还要多!这四个岗位在机器的窥伺下完全是大开城门,没有任何壁垒,就跟一望无垠的草原一样。这一切都是牛津大学的研究报告告诉我们的事实。
科技当然也是能带来一些工作岗位的。但是创新之毁灭的前提下所带来的新生并没有多少。从 1993 年到 2013 年,从「高科技行业」,诸如电脑、软件、通信等领域产生的人才只占整个劳动力市场的区区 5%。我们新兴的领域将在人力上面实现高效配置,当然它们也不需要多少人。难怪著名的经济历史学家 Robert Skidelsky 指出了计算能力呈现指数型爆炸趋势,而与此同时,工作复杂程度却远远称不上什么指数型爆炸,最终他得出结论:「迟早有一天,人类的人口数量将远远超过工作岗位的需要。」
这是一定发生的吗?又或者说这即将是迫在眉睫的事吗?并不一定。目前的迹象仍然比较模糊,具有的往往都是指向性的意味。一般来说,具有重大意义的工作岗位变化和重组都是发生在经济动荡衰退的时候,也许我们接下来再迎接几次经济衰退,我们会将这一切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吧。但是仅仅是机器即将取代人类的这种可能性本身就含有重大意义。它让我们开始思考如果真正实现了广泛的无工作状态,整个社会将是什么样子?我们又能做些什么,让整个社会向着更好的方向,而非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机器取代了人力之后,人们会何去何从呢?这一次我将改述一下科幻小说家 Willian Gibson 的话。在未来,当正式的工作机会都逐渐消亡,我能看到有三种人。一些被机器赶出来的人将把自己的时间用来享受纯粹的休闲时光;还有一些人将在工作之外试图建立一些生产力的社群组织;还有一些人不甘心,他们聚集在一起来不断的索要自己被机器抢走的工作权(当然这也是徒劳无功的),往往都是一些零活散工。这三种人代表着三种元素:消费、公共创新以及随遇而安,它们共同促成了一个全新的未来。毫无疑问,在这三大元素之上建立起来的政府将和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政府完全不同!
有一本书,名叫《Four Futures》,它是一本讲述自动化将如何改变美国的书。作者 Peter Frase 表示工作其实代表着三种东西。首先,它是经济产出货物的方式;其次它是人们获得收入的方式;最后它是给人们的生活提供某种意义和目的的活动。作者告诉我:「这三者会完全脱离工作这个概念。这么说吧,如今我们还要给人付钱,才能让灯亮着,但是在未来你就没有必要这么做了,大家想着是如何能够更好的不被雇佣!」
Frase 属于一个名叫「后工作者」的圈子,它里面有作家、学者、和经济学家。他们都是坚定的拥抱机器的人,欢欣鼓舞的期待着工作消亡的那一天到来。同属于这个圈子里的另外一个大学历史老师 Benjamin Hunnicutt 表示:「现如今在美国,人们对于为工作而工作有着不可理喻的信仰,或者称之为执念。」在 2014 年所展开的盖洛普调研上发现,将近 70% 的美国人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多么投入到当下的工作中,换言之他们压根对自己的工作提不起来兴趣,仅仅是为工作而工作。Hunnicutt 告诉我:如果说收银员的工作是一款视频游戏的话,那么抓取东西,寻找到二维码,然后扫描,然后刷卡,一系列的动作就这么周而复始的重复,这在游戏设计师的眼里简直是愚蠢、枯燥、且无意识的行为。但是如果将其摆回到工作本身,那么政客们就会夸赞他,认为这是什么充满目的、意义、具有某种身份标识、带来成就感和创新精神、以及完全独立的行为。所有美好的积极词汇全部用来形容你当下所干的这份枯燥无聊的工作了。
「后工作者」们说出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实。也许一些获得工资的工作并不见得能给社会带来多大的益处,而抚养儿童,照顾老弱病残者的工作才是对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从事这些工作的人往往收入微薄,甚至没有什么收入。在一个「后工作时代」中,Hunnicutt 表示,人们将花更多的时间跟自己的家人和邻居相处,届时,骄傲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职业,而是来自于人与人之间深厚亲密的关系。
「后工作者」们也承认,其实就算是在未来被描述的最好的场景中,骄傲和嫉妒仍然会存在,因为个人的名誉永远是一种处于稀缺状态的事物,就算是在一个物质极为丰富的社会中,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如果伴以政府的正确引导,相信随着付费劳力的消失,一个真正幸福的黄金时代将会来临。Hunnicutt 指出「学校」这个词,它来自于希腊词汇 skholē,这个词的本意其实就是休闲。「我们曾经教人们适合去学会自由,但是如今我们只是教他们如何去工作。」Hunnicutt 这么说道。
Hunnicutt 的这种设想是有前提条件的。它认为政府的税收和收入再分配也许并不适合目前的美国。如果我们现在暂时将这种说法放到一边,他所描绘的世界对于目前那些失业的人们来说也太陌生了。通常情况下,让我们现实点儿承认吧,失业的人员往往并不会将自己闲暇时光用来跟朋友社交,或者捡起来某个他们喜欢的爱好。相反,他们更愿陷在沙发里看电视或者闷头大睡。有关时间使用的调查呀扭表示,处于黄金年龄的人们确实也是会干家务或者抚养孩子,但是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放在浏览网页,看电视以及睡觉上了。一个退休的高级人才一个星期大概要看 50 个小时的电视,这是 Nielsen 调研得来的结果。这就告诉我们,之前 Hunnicutt 描述的世界固然美好,但是现实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他们不仅不会加强社交,提升人际关系,相反他们会觉得自己逐渐走在社会边缘,逐渐孤立下来。
绝大多数人都想要工作,但是当他们没办法出于各种情况没有办法工作的时候,他们的心绪就会陷入到悲惨的境地中。这种失业所带来的痛苦远非缺少收入这一个环节的内容,他们更有可能经历心智商的损害。UC Berkeley 的公共健康教授 Ralph Catalano 表示:「这意味着某种身份地位上的丢失,进而带来一种普遍的不安和沮丧,然后通过身体以及心理上的不适表现出来。」研究并且表明了:跟失恋或者遭遇了改变一生的伤病相比,长时间失业给人带来的影响是更难恢复过来的。对于心理上的调节当然有很多办法,比如转移注意力,每天给自己设置某个目标,但是对于失业者来说,这些办法对于去除心理伤痛都没有什么作用。
这种劳动力逐渐像休闲人群过渡的趋势,尤其对于美国人来说难以适应。他们是富庶世界里的工蜂。从 1950 年到 2012 年,每个工人年工作小时在欧洲大幅下降,德国人和荷兰人下降了 40%,但是对于美国人来说,只下降了 10%。如果你算上在家中回复电子邮件和办公的时间的话,那些从大学院墙里走出来的,拥有较好收入的美国人甚至比他们 30 年前还忙碌。
在 1989 年,心理学家 Mihaly Csikszentmihalyi 和 Judith LeFevre 针对芝加哥的工人做了一次非常著名的调研,发现工作中的人们往往希望自己身在别处,但是在调查问卷中,同样还是这批人,却表示跟身处其他地方相比,他们在工作场地(比如办公室或者厂区)获得更好的感受以及更少的焦虑。这两名心理学家将其称之为「工作悖论」,也就是说:人们往往开心的抱怨工作,而不是真正去拥抱更多的休闲时光。还有一些心理学家发明了一个新词:「负罪感的沙发土豆」。它用来形容那些深陷在沙发中看电视放松的胖子们,当他们想起自己在闲暇时一无所获时就会感到空虚和自责。人们往往会满足当下的某种紧张状态,但是更多的骄傲来自于回顾过去所作出的工作成绩。机器纪元:当工作逐渐消失后
「后工作者」觉得美国人之所以这么努力工作,就是本身所身处的文化教化了他们,让他们觉得如果自身没有任何产出的话就得深感罪责和内疚。但当工作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不成为人们评价和看待事物的主要标准的时候,这种内疚感就会慢慢褪去的潮水一般了。这也许是对的,但这也是无法验证的假设。当我问 Hunnicutt 目前现代世界中到底哪个国家哪个社会最靠近你所描述的未来,他自己也承认:「目前还没有一个像这样的地方存在。」
但是,真的闲暇之余我们一无所获,空虚自责吗?事实上,现在人们获得了远远超过看电视一个选项的多种娱乐方式。人们在休闲的时候能够获得更多的满足和更少的消极情绪。互联网,社交媒体,游戏现在更使人们会随手就享用的服务,它们相比于看电视,更具有某种目的性,也不如电视那样彻底将人从社交圈子中割裂出去。甚至于视频游戏,尽管有些人对它投以不屑和嘲笑的目光,但是它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实现某种成就感的工具。斯坦福大学的教授 Jeremy Bailenson 表示:「随着虚拟现实科技的进一步发展,人们在数字空间中能够获得更加丰富真实的体验,甚至将其视为自己真实的生命。玩家一旦进入游戏,就像是嵌入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皮囊之下,开始以第一视角来体验精彩故事,这已经远远不局限于什么逃离现实,活在梦境,更重要的是你以另外一个身份存在,会教你学得一种更加高级的社交技巧以及推己及人的同理心。」
工作退却了,给人们留下了巨大的心理空缺,它需要成就感来弥补,休闲时光中,游戏是否能够带来足够的成就感来完全弥补这个空缺,还真的不好说。绝大多数的人都的通过某种事情,好吧,我们姑且就将其成为「工作」来获得某种持续性存在的使命感。为了更加准确的描述即将到来的「机器纪元」,描述人们在没有正式工资的前提下,是如何发现并从事「有意义」的工作的。所以,这一次我前往了文章一开始所提到的杨斯镇,看看那里的人们,曾经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工匠,或者我们俗称的手艺人构建起来最初的美国中产阶级基础。在工业化还没有席卷美国经济之前,很多人已经脱离了农场的束缚,成为了银匠、铁匠、伐木工。然而,随着机器化大生产时代的来临,这些人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哈佛大学的劳动经济学教授 Lawrence Katz 却认为这样的剧本并不会再次上演在机器纪元时代。下一波技术自动化的浪潮将让我们充分手艺人和工匠的时代。他尤其看好 3D 打印技术的不断完善,机器能够以数字设计为基础,打造出来极为复杂的物品。
Katz 这么跟我说:「曾经,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工厂里面流水化生产线能够带来统一标准的产品,它们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你能想到的叉子、刀子、玻璃、缸子,一切的一切都通过机器化大生产,以最低的成本生产出来。但是如果现在有了以 3D 打印为代表的新科技,它能够自定义所有商品,那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很可能信息科技和机器人彻底占据了传统工作岗位,然而却在同时促生了一个全新的工匠经济。这个经济诉求于个性化的自我表达。」
最通常的工作分别是销售员、收银员、餐饮服务生以及办公室文员。每一个都极容易被自动化所取代。
换句话说,这个未来并不属于消费,而是属于创意。技术将生产线彻底打碎,将碎片交还在每个人的受众,它让机器化大生产的手段能够被每个人所掌握。
这样一种未来其实已经若隐若现。在美国,很多小型的工业商店,它们统称为「工匠空间」(Makerspaces) ,在各个地方逐渐多了起来,甚至在世界范围内也能看得到它们的身影。其中有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工匠空间叫「Columbus Idea Foundry」。它是一个改造过的鞋厂,里面都放置着工业时代才会有的机器。它拥有几百名会员,每个月付费来使用这些机器来自定义制作礼物和珠宝。他们自己来焊接、组装、上色,用的工具是什么等离子切割技术,角向磨光机,或者和一个技工一起来运行机床……
我是在二月份一个寒冷的下午到那里一探究竟的。门旁边摆着一块黑板,黑板上面画着三个箭头,分别指向卫生间、锡制车间,还有「僵尸」。刚一进门,三个男人戴着黑色指尖套,穿着紧身的 T 恤,正在轮流修复一个已经 60 年历史的车床;而在他们身后,一名手艺人正在教一个年龄偏大一些的妇人如何将自己的照片投放到更大尺寸的油布上;与此同时还有一对家伙正在将披萨放到利用丙烷燃烧的石头烤箱中。在别处,一些男人戴着护目镜,正在为本地的一家小鸡餐厅焊接 LOGO,而另一些人正在不断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写着代码,操作着一台利用电脑控制的激光切割机。在这些忙碌的打磨切割的声音之下,还有从 Pandora 网站上传出来的音乐,它是通过 WIFI 连接的爱迪生牌留声机发出了的!在这里,复古与科技,传统与新潮是这么有机的结合在一起!第一次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保存着各种工具机器的巨大空间,它是社会的中心。
这个地方的创始人是 Alex Bander,他获得了材料学和工程学的硕士学位,对于美国科技史的演变过程,他自有自己的一番理论:他告诉我,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经济的重心从硬件转移向了软件,从原子转移成了比特。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花这么多的时间坐在电脑跟前。但是,当计算机全面入侵那些曾经认为专属于人的领域的时候,历史的钟摆再一次摇晃起来。这一次,我们将见证潮流从比特回归于原子的过程。至少在人们如何打发自己的日子上面是这样的趋势。Bandar 认为全面数字化的社会将越发珍视那些与众不同的,你可以触摸得到的东西。这些东西带有某种纯粹的,与众不同的价值和满足感。Bander 表示:「我一直以来都特别渴望那个机器取代人工时代的到来。如果你现在有了性能更加优秀的电池,更好的机器人,更精巧的操控,那么机器人即将做大部分工作的结论也就呼之欲出了。那么我们该干什么呢?玩儿?画画?又或者仅仅是面对面的相互交谈?」
其实,你并不需要对离子切割机有什么特殊的兴趣你才能欣赏得了这种经济得魅力。在这样的社会中,上千万人都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数字科技领域的。他们在线下集合,又或者在线上社群里讨论,不断的交流和获得反馈,获得喜爱他们作品的人们的声音。如今的互联网,以及某些制作工艺工具的普及性已经让数百万人都能有能力在自己的客厅就生产出某种文化!每一天,人们上传 YouTube 视频已经超过 40 万个小时,在 Facebook 上会出现 3 亿 5 千万张照片。传统经济的进一步瓦解,让那些跃跃欲试的准手艺人,写手,工艺制作者都能够彻底将时间专注于感兴趣的领域,成为文化的塑造者。这种生产活动所带来的价值,在一些心理学家的眼中是工作中获得满足的核心价值!它独立,能够进一步发展自己的技艺,并且有一定的目的性。
在参观了之前的那个巨大的铸造厂之后,我跟其中的几个成员坐下来一起分享刚从烤箱中出来的披萨。我问他们如果技术进一步占领传统经济的各个主要岗位,你们是怎么看待你们所形成的这个组织的?它能不能成为孕育全新未来的一个模板?
其中一个搞复合媒体的艺术家 Kate Morgan 这么说道:她在这个工厂里结识的大部分朋友在那个时候肯定都会辞掉自己手头的工作,然后利用这个厂房作为开启自己全新事业的起点。在座的其他人表示,人们确实需要见证工作所带来的成果,但是如果以手艺人的身份来去享受工作成果,其获得的愉悦和满足感完全超过了当下的工作岗位所能给与的一切。
在我们热烈的讨论中,Terry Griner 在后面加入进来了。他是一名工程师,曾经在自己的车库里发明了迷你型的蒸汽发动机。之后不久,他就被 Bandar 邀请加入这个厂子。他的手指上满是油灰,但是他很高兴的向我表示他能从自己修复的东西上获得巨大的满足和骄傲。离异的父亲 Griner 表示:「我从 16 岁开始就工作了。我曾经端过盘子洗过碗,在医院打杂,最后还做计算机编程。我做的太多份不同种类的工作了。如果未来真的有一天会实现你所说的情景,『OK,我们满足你的一切基本需求,现在你可以完全选择你感兴趣的事情做。』对于我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乌托邦,是所有可能的未来中最美好的那一个!」
在杨斯镇以东一英里的地方,有一栋砖混建筑,周围有好几处空空如也的停车场。它叫 Royal Oaks,一个蓝领经常过来消遣的酒吧。在星期三傍晚 5 点 30 分的时候,这个地方几乎满座。酒吧的墙上挂着闪着黄色和绿色的小灯。在酒吧大厅的一个角落,堆积着老式啤酒招牌、奖杯、面具以及一些时装模特,似乎一场喧闹的聚会刚刚结束,那些废弃掉的物品仿佛闲置在了阁楼里似的。光顾这个酒吧的人大部分都是中年男人,一些人扎堆高声谈论着橄榄球赛事,一些人独自一人在吧台喝酒,安静的听着音乐,或者耳朵里塞着耳机。我跟其中的几位酒吧老主顾攀谈了起来。他们都是音乐人、艺术家或者手艺人。他们往往都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这个酒吧里的酒保,同样还是芝加哥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Hannah Woodroofe 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已经是传统社会里工资时代的终结了。」(她最近正在写有关杨斯镇的书,认为该镇子就是未来工作模式的先行者。)她表示,如今在这个城市,已经有许多人开始了「工资后时代的工作模式」。像 Royal Oaks 这样的酒吧就是最为鲜明的体现,人们过去并不是简单的追求放松休闲生活的,他们到那里也是在寻找特定工作的提供者,比如汽车维修等差事,还有其他的一些人过去是交易新鲜蔬菜的。这些人在杨斯镇废弃的空地上面种植了果园,并以此为自己的生意。
像杨斯镇这样的地区,久经高失业率的侵袭,很快问题一个个的都会浮出水面,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个人层面。大范围的失业将开始侵袭周边地区,进一步讲,整个社会的公民精神将遭受重挫。来自杨斯镇的教授 John Russo,同样也是著有《杨斯镇发展历史》的作者之一,认为人们没有办法找到可靠稳定的工作的时候,人们在本地的某种身份标识会日益消失,而这会带来远非经济层面,更是心理层面的重大影响。
他认为杨斯镇代表着某种从传统工作方式开始逐渐转变的趋势,人们不再朝九晚五的上班,而是不断执行不同的、相对独立的工作任务,他们直接寻找任务的提供方,丧失的是劳动权益,议价能力,以及劳动保障。很多工人已经围绕着「随遇而安」建立起来了某种身份,甚至于从中获得某种骄傲,安然接受了当下缺乏劳动保障和贫穷的现状。人们普遍对机构公司失去了信任,认为公司已经将城市抛弃、警察也没有能力让他们安全,他们只能靠自己。这种信任感的缺失到今天依然存在。曾经这个城镇的人们骄傲的认为自己是钢铁之城里的人民,如今这种意识早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随遇而安的现实和功利。
拥有两个硕士学位,现年 54 岁的作家 Karan Schubert,在寻找了好几个月的全职工作之后,终于放弃了求职,在今年年 初于杨斯镇的一个咖啡馆里当起了女服务员。她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还有一个处在襁褓之中的孙子。她表示她深爱着教人写作和欣赏文学的教师工作,她之前在本地的一所大学任教,可是当下很多大学都出于控制压缩成本的目的,开始使用兼职助教来取代这些全职工作。当她开始被迫接受学校做出的安排之后,发现兼职所带来的收入远远维持不了基本的生活需要,所以她就彻底不干了。她说道:「如果我今天不知道现在无数美国人跟我一样深陷这样的泥潭,我会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个人人生的重大失败。」
Schubert 在咖啡馆的工资也不足以维持基本生活需要,所以在她闲暇之余,她也会在读书会等场所出售她的诗集。工作机会的消失反而大大促进了当地艺术和音乐的需求。「我们绝对是穷的叮当响的,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内心也是勇敢的,且充满创意的,他们是杰出的。」Schubert 这么总结道。
不管 Schubert 的赞美是不是有点儿夸大其词,不可否认的是,现在越来越容易找到短期工作和临时性的雇佣工作了。这里讽刺的是,带来这种机会的恰恰又是科技。一大堆互联网催生出来的公司使得劳动者能够迅速的发现工作机会。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为司机提供工作机会的 Uber,为餐饮递送行业提供机会的 Seamless,以及为家政清洁服务工提供平台的 Homejoy,还有能够为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提供平台的 TaskRabbit。除了这些平台之外,还有 Craigslist 以及 eBay 这样的在线商城,同样能够让人们独立运作一些商业项目。尽管「基于需求的经济」还不能成为劳动力市场上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这种「临时性的服务工作」已经让工作者的数量从 2010 年上升了 50%。(来自劳动局的统计数据)
当然,这种技术带来的即时性的服务工作也逃脱不了机器的入侵。最终,其中的一些工作也会被机器取而代之。但是「由需求决定」的 App 正在将工作碎片化,使得工作机会能够扩散出去。这种全新的工作对接形式已经彻底上摧毁了传统意义上「雇员」和「雇主」这两个概念的对应关系。在未来,越来越多的兼职出现,全职工作相应的也越来越少,这未见得就是一个坏的结局。现在有一些公司能够让人们出于自己的意愿,将自己的工作、艺术还有闲暇时光糅合在一起,我们现在就对这种现状进行批判也许太早了。
现在,传统的标准就是在「有工作」和「没工作」之间化出一条非黑即白的界线,而不是将「有工作」和「没工作」作为两个最极端的点,而以此划出来一个光谱范围。在 19 世纪中叶,所谓「失业」这个概念甚至还没有在美国出现。大部分人都生活在农场,家庭作坊式的经济是一个定量。即使在经济最不景气的时候,人们通常也能找到一些生产性的活儿做。之所以会出现「失业」这个词,是在工厂的工作成为了主流,以及城市开始迅速崛起的时候,人们因为没有工作所导致的无助还有沮丧的心态被注意到,「失业」这个词才慢慢有了一个具体的模样。
关于 21 世纪的劳动力市场,其实我们已经有了大致的模样:它通过机器自动化,使得全职工作越来越少,兼职工作越来越多。这是不是有点儿让人想到了 19 世纪中叶。在那个时候的经济,就是以多种劳动内容为代表的临时性工作居多。有一些人视这种临时性的工作为洪水猛兽,觉得为了换取那么一点点的独立自主,你牺牲掉的是大部分的安全。但是一个劳动市场上如果能充满多元化、流动性强的人才,人们是可以在这个市场上追求到更加幸福的生活的。正如在杨斯镇那里发生的一切,在那里,工作虽然越来越少,但是人们却有更多的选择去做更多的事情……
在 20 世纪 50 年代,有一天,Ford 公司的 CEO Henry Ford II 和当时美国汽车产业工会主席 Walter Reuther 参观位于 Cleveland 的一家新的引擎工厂。Ford 当时指着一排机器说道:「嘿,Walter,你觉得这帮机器会给你付工会经费吗?」工会主席在此时这么回答道:「嘿,Henry,你该怎么样让这些机器买你生产的车子呢?」
这段对话写在了《The Rise of the Robots》(机器人崛起)的这本书中,作者是 Martin Ford(跟汽车产业的 Ford 没有一点关系)。也许书中的这个段子是编撰的,但是它传达出来的信息确是非常意味深长的。也许我们都会立刻注意到机器替代了工人之后的影响,比如工厂上越来越多的机器占据空间,越来越少的工人出现,但是我们最容易忽视的是机器占据生产岗位之后的次级连锁反应。也就是当整个经济中的消费者消失之后,整个消费经济会出现怎样的变化呢?
如果技术真的如我们想象中那样飞速发展(这几乎是完全肯定要出现的事情),那么这将带来的社会和文化各个层面上的巨变,这种巨变的程度和打来的结果已经超越了人们预判的能力。就想象一下劳动力市场发生的改变将如何彻底改变美国的地缘经济吧。目前在美国沿海一带有着很多办公大楼和住宅区。这两者都是非常昂贵的,并且密集扎堆出现的。如果工作岗位下降了,那么让这些办公大楼和住宅直接变得没有必要存在了,那些现代都市里的活力又会遭遇怎样的影响?是不是曾经的办公空间会让位给住宅公寓?让更多的人以更加合适的价钱居住的更加舒服?并且让人们更加自由的在不同的居住地点来回转换?又或者我们看到的是一栋栋空空如也的大楼,散发着凋败萧瑟的气息?曾经的大城市是以密度极高、极为复杂的劳动力市场为特色的,当这个特色消失了之后,是不是大城市的概念从某种程度上也变得模糊不清?当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每个星期 40 个小时的工作制安排逐渐消失了,在下一代人的眼里,你们每天都要在家和公司之间来回奔波这样的举动,大量的时间都耗费在了通勤路上,是不是显得非常愚蠢?那时候的人们,是愿意住在满是高楼大厦的街上?还是一些鸟语花香的小城镇?
如今,现在很多忙于工作的父母们都感觉自己花太多的时间在办公室了,没有时间照料孩子。而当全职工作逐渐呈现下降态势的时候,抚养孩子就成为了一个能够忙的开的事情了。曾经人们为了工作,在美国的各个地方进行迁徙,未来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少。人们会为了照料下一代而放弃一些工作机会,
劳动力市场萎缩的情况已经让政客们争吵不休了。在美国历史中,有关如何制定税收政策,以及实现收入的再分配,已经成为最具重大意义的经济决策制定过程。亚当斯密曾经在他的著作《国富论》中使用「看不见的手」来形容个人出于自私的动机,促使的某种社会秩序和福利的形成。但是为了维持消费经济和社会的稳定发展,政府应该主动去扮演「看得见的手」这样的角色。下面讲述的是政府该如何扮演好这只手。
在近期,本地的政府部门已经去开发建设越来越多的社群中心或者公共区域,使得当地的居民能够在那社交,学习技能。它们应该成为某种技艺的纽带。失业带来的最为常见的两个心理症状:其一是个人心理层面上的孤独;其二是集体荣誉感的丧失。而这些场所能够很好的填补这两个空缺。国家政策应该将钱引导到失业现象最为严重的地区,它能够很好的让人们从无所事事的状态中摆脱出来,使得人们能够为远期职业规划开一个好头。
甚至于政府还能够制定各种政策,想办法让人们能够开创属于自己的,小规模的事业。在 50 个州,过去的几十年内新经济模式逐年下滑。为了能跟让更多新想法放飞出来,政府应该做的事情是打造一个由创业孵化器连接起来的网络。杨斯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的创业孵化器已经为全世界所认识,其获得成功给当地失业情况最为严重的街区 West Federal Street 带来了希望。
在工作岗位开始呈现明显减少的时候,美国应该效仿德国,在工作职位分享上下功夫。德国政府针对公司颁布鼓励性质政策,让公司能够减少员工的工作时间,而不是直接将他们辞退,一把让他们推入到生活艰难的境地。所以,一个拥有 50 名员工的公司,本来是要裁掉 10 个人,现在它让每个人的工作时间都缩短 20%,从而缓解了就业市场上的危机。所以在德国,尽管整体的劳动力需求量下降了,但是很多大公司的员工仍然能够享有一定的保障和福利。
将工作分摊给每个人,其实也有局限性。一些工作的性质决定了它们是没有办法轻松让每个人分享的。不管怎么说,分享工作并不能阻止劳动力市场的萎缩。最终,美国政府还是得想其他的办法来重新分配财富。这种方式,称之为「全国性的基本收入」。
更加具体的说,就是从资本家手中蹿升的财富中抽取更高比例的税,利用这笔钱来发给所有的成年人。这个方式获得了两党的支持。在 20 世纪 60 年代,总统 Richard Nixon 以及保守派经济学家 Milton Friedman 不约而同的提出了这个观点。在那段历史中,全国都没有实现普遍性的工作,却出现了一个普遍性的基础工资,这实在让很多人接受不了。富人们可以说:「我的钱不是钱啊?你们就拿我的钱补贴那些无所事事的懒汉们啊?」
对于这个问题,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就是政府花钱来雇人工作,而不是让他们白白拿着这份钱。在上世纪 30 年代,Works Progress Administation 花钱聘请这些人工作,并非仅仅去做那些基础设施建设,它雇佣了 40000 名艺术家,联同其他的一些艺术工作者来做音乐和剧院方面的工作,以及壁画、国家和地区的旅游指引,还有国家层面的各种调研工作。如果我们要适应未来的机器化时代,像 WPA(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这样的组织未尝不是一种解决方案!
这种方式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政府来出资,聘请人来做一些直接提升社会福利,比如照顾逐渐增多的老人。但是如果工作消失的趋势倾向加剧的话又该怎么办呢?也许政府要让每个人忙起来,最简单的方式是打造一些面向全国的在线工作介绍平台,又或者是由地方政府资助一些地方性的劳务介绍平台。个体可以在上面寻找一些相对大型的,长期的项目:比如一次天灾之后的清理工作,又或者是一些短期的工作:比如一个小时的课程辅导,一次晚上的娱乐活动安排。工作的派发者可以包括各种各样的人和机构,它可以是当地政府,也可以是社群组织,或者一些非营利性组织,无论是富人家庭想要寻找保姆或者家庭教师,又或者是一些普通人想要花掉手中的那点「积分」,他们都可以参与进来。为了保证这个平台最基本的活跃程度,政府可以给平台上的参与方一定的初始资金或者积分,刺激他们在上面进行技能和服务的对接。
除了数字化的 WPA 网站之外,Amazon 的兄弟网站 Mechanical Turk 也提供了一个平台,个人和公司都可以在上面发布任务项目,复杂度千差万别,在另外一端,那些称之为「Turks」的人们就同时浏览这些任务,领取任务,完成之后获得一笔酬金。Mechanical Turk 设计之初,就已经列出来了一个工作任务单子,上面所列的各种事情都是无法由电脑来完成的。机器纪元:当工作逐渐消失后
如果有这样的平台存在,无论是政府以及公营机构,又或者是商业公司提供这样的机会,人们都在上面重拾同情,温暖的人性,以及私人的接触。让几百万人集中在一个平台上自由的实现技能劳动的买卖,这也许会促成一次「人类历史上创意和智性追求领域的寒武纪大爆发!」(该话援引于科技专栏作家 Robin Sloan)届时,所有的工作任务清单将扩张到如那样的规模,人们从而在上面做出比现在更加认真的承诺和付出。
当然,除了上述平台的搭建之外,政府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同样能够给人们以一些激励,使得他们能够避开失业所带来种种泥潭,让他们打造出富足的生活以及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交圈子。毕竟,之前所说的那个 Columbus Idea Foundry 铸造车间并不是单纯凭借着对机床或者镭射切割技术的热爱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掌握某些技能需要一些自律,自律需要一种教育,而教育,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要经历好几个小时枯燥无趣的训练和学习,最终获得某种看得见的成果的。在一个「后工作」社会,教育和训练所获得的经济层面的汇报也许并不是那么显而易见。这就给所有需要适应新社会的人们带来了挑战:人们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发现自己的才能?又或者如果没有足够的外部激励的话,他们怎么能够看到他们的专长所能带来的好处呢?
所以,如果政府在一开始就给那些选择进入大学深造,或者参与某种专项技能训练项目的年轻人们给予一些补贴,也许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它看起来似乎有点儿走极端,但是它所追求的目标是非常保守的,就是为了能够尽可能的维持目前一个接受过教育的,并且能使人投入其中的社会所应该有的现状。无论他们的职场存在哪种机会,这些年轻人肯定会成长为新一代的公民,邻居,或者偶尔当一下工人。所以通过必要的刺激手段,让男人们接受必要的教育是非常有必要的。一般来说,男人们在失业之后,很容易就退缩到家中的客厅里面去了。
之前我们说了那么多有关机器纪元中,未来社会的形态,其实它就是一个扭曲的镜子,它让我们能够想到曾经在 19 世纪中叶人们忘却的一些准则:比如手艺人组成的中产阶级、比如本土社群的重要性。
之前我们提到了未来社会生活的三种状态:其一是消费享乐、其二是公共创新、其三是随遇而安。这三种方式并不是相互独立,而是相辅相成,互相影响的。娱乐当然是成为了不需要外界做什么就能吸引人们走向它的首要因素,但是如果这就是囊括了社会的全部,那么整个社会也就彻底失败掉了。之前我们提到的巨大的铸造成确实给人们的生活提供除了家和公司以外的第三种去处。这也许会成为未来的核心,人们在这里成长、学习新的技能,发现在某个领域的巨大热情。无论有没有这样的地方,人们都会在像杨斯镇这样的地方,去学习更加多元化的生存本领。以杨斯镇为代表的这些地方,似乎是某种旧有经济陈列摆放的博物馆,其实它们预示着在接下来 25 年即将在更多城市遍地开发的新经济形态!
我在杨斯镇的最后一天,我在一家汉堡店认识了一位 60 岁的研究生:Howard Jesko。他给我讲了他当时的经历。在 1977 年,当时的 Howard Jesko 正在读大学,并且即将毕业,当年,发生了著名的「黑色星期五」事件,几个月后,他的爸爸给他打来电话,说道:「别想着回来工作了。咱家这边已经没什么工作机会了。」多年以后,他还是回到了家乡工作,但是很快就辞掉了。这是一份将类似于防水系统的产品出售给建筑公司的差事。在当时,几乎他的所有客户都被大萧条影响的一蹶不振,根本没有实力来买任何的产品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左膝盖出现了严重的关节炎,迫使他在医院住了十几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曾经一路走来的职场生涯。他告诉我:「在那时我就意识到了,我真正的职业是当一名教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关于工作有很多理论,其中有一条认为人们倾向于将自己的工作任务、职场规划或者称之为职业生涯统统形容成一个词,「那不就是一份儿差事吗?」言下之意人们仅仅是将其作为赚钱的途径,而不是能够让自己置于更高阶的追求生命意义的过程中。这些抱持着单纯看法的人的眼光也不单单是盯着钞票,还有一系列职位晋升所带来的地位的提升,以及在同事跟前享有的尊敬度。但是如果一个人不是为了追求这些而工作,而是因为工作本身所带来的某种满足感而工作,那么他就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才能享有更加精彩的人生。
既然现在很多人都将工作跟自我尊严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那么一个没有工作的未来看起来似乎是让人绝望的。毕竟,你就算设置了全国性的最低收入,也阻挡不了整个社会在各个层面的崩塌,毕竟一小撮的工人的收入不能永久性的养活数以千万计人们每天游手好闲的生活。但是未来并不是没有工作,而是越来越少的工作,如果我们往好处看,那些曾经深陷于工作泥潭,完全忘记掉生活热情的人们能够借此摆脱出来,从而寻找到生命里真正值得他们热爱和追求的东西。
在我跟 Jesko 聊完天之后,我自己走进自己的车子里,打着汽车,驶出杨斯镇,我在想如果杨斯镇当时的钢铁产业没有彻底倒塌,拒绝走进历史的博物馆;如果它如今还在持续不断的给自己的居民提供着稳定的,可预见的工作岗位;如果 Jesko 在当时选择了一个岗位,那么他现在估计已经准备退休了。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产业彻底垮掉了,多年以后,2008 年的金融危机再次席卷而来。接踵而至的糟糕消息带来的是什么结果呢?Howard Jesko 年近 60 仍然没有失去对生活的热情,更没有选择退休后安逸的生活。他正在努力攻读研究生学位,希望自己成为一名老师。那么多工作岗位的蒸发,迫使他终于走上了追求属于自身个人人生的梦想之路。